开篇语：AI已大规模应用于医学健康领域，并形成了快速成长的医疗产业新赛道。但AI走进医疗界，不等同于“让AI帮你看病”。AI的加入，对于患者、医生、医院、企业意味着什么？南都健闻带来医疗界的一线走访。
“您好，我是中山大学中山眼科中心（以下简称“中山眼科中心”）诊疗助手ChatZOC，我拥有丰富的临床医学知识，可以帮助您解答关于眼科方面的问题。请问您眼睛有什么不舒服？”
仅需要一部智能手机，用户进入ChatZOC的智能眼科问诊界面后，便可与AI眼科专家展开语音对话。AI眼科专家利用其强大算法能力，不仅会对用户上传的眼部照片病变分析，还可引导患者说出病情，并生成初步诊断结果及就诊建议。
作为眼科排头兵，中山眼科中心与AI之间碰撞了怎样火花？近日，南都健闻记者团队走访了中山眼科中心。
探索人工智能赋能眼病防治的全流程
开发AI诊疗 一张照片快速筛查眼病
“眼科界有一句话，除了丧失生命，没有比丧失光明更加可怕、更加恐怖的事情。”中山眼科中心主任、眼科医院院长林浩添常常对外提及这句话。
据统计，我国目前视障人士群体总数约为1700万，占全球1/5，各类眼病患者总数约为8000万。然而，平均每50000名眼病患者才能分配到1.6名眼科医师。许多人因为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失去光明。
随着眼科医学的发展，除了传统诊疗手段之外，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正为致盲眼病的大规模早期筛查和精准诊疗提供越来越多的可能。
中山眼科中心即是“探路人”之一，早已瞄准人工智能技术的潜力，研究其在眼病防治的筛查、诊断、治疗、随访及预测领域的应用。
中山眼科中心不仅是我国规模最大的公立眼科医院，也是国家卫生健康委委属委管唯一的眼科专科医院，被誉为眼科学的国家创新高地、最大的眼科人才培养基地，以及最具国际影响力的眼科机构，其丰富的临床病例资源被孵化成系列高水平的科研成果与技术。
2017年，林浩添带领团队研发了先天性白内障人工智能诊疗决策平台“CC-Cruiser先天性白内障人工智能平台”。该技术可用于先天性白内障的诊断、风险评估，并提供治疗建议。
2020年1月，开发全球首个超广域人工智能眼底病筛查系统，可自动快速筛查多种眼底病变，检测准确率达到98%以上；
2021年1月，发布全球首个通过眼部影像筛诊肝胆疾病的技术及评估系统，只需一张眼底照片即可“看清”患者是否罹患肝病；
2021年8月，完成全球首个眼科多病种人工智能真实世界研究，推出的眼科多病种人工智能可以筛查14种常见眼科疾病，平均准确率在95%以上；
同时，为了在AI诊疗过程中保护患者隐私，中山眼科中心牵头启动了一项结合数字技术与医学技术的交叉研究，历时3年多研发出“Digital Mask”技术，在去除患者身份信息同时，可保留用于患者诊断的特征，实现“识病不识人”的匿名就医效果。
2023年1月，推出全球首个婴幼儿视功能损伤手机智能筛查系统，婴幼儿只要看3分钟动画，就能检测16种常见致盲眼病，准确率达85.9%……
2023年，林浩添团队使用晶状体照片开发LensAge指数作为基于深度学习的生物年龄，用于自我监测与年龄相关的疾病和死亡风险，成果发表于《自然•通讯》杂志。
2024年，林浩添团队研发了首个国产自主眼科大模型，显著提升大模型在眼科领域的能力，成果发表于《JAMA Ophthalmology》杂志。
2025年1月，中山眼科中心与华为在广州联合发布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研究构建的眼科大模型ChatZOC。
从语言模型介入眼科诊疗难题
患者可自由地与“AI医生”交流
在中山眼科的一系列对AI领域的探索中，眼科大模型ChatZOC则是另辟蹊径以语言模型来介入眼科诊疗难题。
谈及到上述模型的由来，中山眼科中心数智化技术研发与应用部博士后罗明杰回忆，“2022年底，我们跟随林院长开始准备从语言模型的角度切入眼科诊疗中的难题，试图去解决诊疗技术以外的问题。通过大模型来提高与患者沟通的自由性、人文关怀及大模型本身对医疗文本的理解、参考以及推理能力。”
在罗明杰看来，过去虽然AI可快速检测眼病，帮助医生提前诊断，但模式较为固化。但ChatGPT的出现，令大家看到了无限可能性，打破了过去对于AI的传统认知。
如何从语言模型的角度切入眼科诊疗中的难题？
这并非易事。罗明杰直言，“难点在于数据的治理。这是一个非常繁杂且要求较高的环节，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当人工智能团队获取大量数据后，由专科医生对其数据审核，并将符合要求的数据导入模型中。”
然而，并非所有数据都符合要求。数智化技术研发与应用部负责人林桢哲对此指出，算法虽是人工智能的重要因素，可以帮助计算机理解和处理复杂的数据。但是，没有经过人为审核的数据，很可能是“脏数据”，对算法的训练不但对性能没有作用，反而会增加负担。
“这就类似于一个人有健康的体魄，如果没有优质的数据（干净的食物）提供，相当于没有饭吃，反而更容易生病。”林桢哲对此比喻。
算力是实现人工智能算法的基础。身为算法工程师，林桢哲很早便感受到算力的重要性。“早期，外界对于医疗AI研究热度不高时，中心就已前瞻性购买了相当可观的算力，为后期研究提供了基础。” 林桢哲进一步举例，同样的一批数据，用同样的算法，在GPU可能只需要半天就可完成模型训练，但放在CPU可能需要算上一个月 。“差距非常大。”
当数据、算法和算力这三大关键要素获得支持和突破后，如何能实现真正赋能医院？林桢哲介绍，“我们既有审核数据的医生团队作为支撑，也有信息团队合理地运维算力，保障平稳运行。同时，算法团队也会与医院内多个科室医生沟通具体的AI应用场景，最终在各方联动下根据临床需求实现落地。”
ChatZOC眼科大模型具有医生思维
可智能就医咨询 还能提供情绪价值
如何找准医院场景与AI之间的切入点？ 早在2024年11月14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国家中医药局、国家疾控局研究制定了《卫生健康行业人工智能应用场景参考指引》，给出了84个应用场景，希望以此推进卫生健康行业“人工智能+”应用创新发展。其中两大场景则是智能就医咨询及智能门诊分诊。
罗明杰也同样感受到这两大场景对于AI的需求。
相对于综合性医院，眼科往往归类于一个专科。但眼科专科医院则分类较为细，有多个亚专科。罗明杰观察到，不少患者对于自身眼部疾病并没有形成清晰认知，难以精准找到对应的亚专科就诊。ChatZOC眼科大模型的一大重要应用场景则是人工智能问诊，通过不断追问，真正帮助患者，引导他们说出病情，进而为其提供就诊的建议。
这意味着，这一AI场景的落地，能有效解决患者医学知识匮乏、院内咨询不便导致的医患资源错配等问题，提升就诊精准性和效率。
中山眼科中心科研人员在此前系统的基础上，研发出一款“增强版数字医生”产品，通过问诊系统即可进入交互界面。“数字医生”能与患者进行文字或语音对话，引导患者讲述病情、拍摄眼部照片，识别患者眼部情况，提供就医指导。
南都健闻记者测试发现，仅需一部手机，就能实现与AI眼科专家“面对面”沟通。在使用时，患者只需在对话框输入症状信息、拍摄眼部照片，系统便能进行初步诊断并提出就诊建议。同时，这一系统还具有眼底图像质控、病变风险判断等功能，能自动解读视力、眼压、裂隙灯照相和眼底照相等检查的结果。
更为业内人士指出，眼科大模型ChatZOC的诊疗能力已等同于一位有着丰富眼科诊疗经验的“主治医师”。
“AI眼科医生”升级
辅助基层医生 提高眼科诊疗能力
如今，这位AI眼科专家早已走出广东，在广大的基层大展身手。
南都健闻记者注意到，ChatZOC眼科大模型在多地应用。其中，喀什公益行动就是ChatZOC眼科大模型在实际医疗场景中的一次重要实践成果。
喀什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重要城市，受高海拔、强紫外线、长日照时间等自然环境因素的影响，该地区白内障等眼科疾病相对高发。
作为曾经的斜视患者，疏附实验中学年级长贾老师感叹道：“过去半年都挂不上教授门诊，现在有了这个眼科筛查系统，就像跟专家教授面对面交流。”
“我的世界已经暗沉了很多年，你们一进门，我感觉眼睛都亮了！心里的希望也是一种光啊。”在伽师县英买里乡，多年卧床、伴随视力衰退的维吾尔族大爷买买提江（化名）激动说道。
短短10天，喀什地区基层医生在ChatZOC眼科大模型帮助下取得了令人惊喜的成绩：足不出户，就为当地3万人次进行了人工智能问诊。如今，喀什英买里乡的40余名村医和20名医护人员在该系统的帮助下，具备了标准眼科诊疗能力。
当前，我国眼科医疗资源分配不均。70%的眼病患者居住在中西部农村地区，但70%的医疗资源却集中在城市。在林桢哲看来，如果为偏远地区的基层医院提供具备专业医学知识与大模型算力的“数字医生”，能推动医疗资源下沉，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这一现实难题。
林浩添教授指出，这种新型诊疗模式大大减少了筛查成本、人力成本，避免不必要的医疗资源浪费，同时提高了75%患者服务效率。在有效提升优质医疗资源的利用效率的基础上，该模式进一步推动了大规模人群眼病防治工作的高效开展。
推动“设备+专家+人工智能”的融合
数码裂隙灯装上“智慧大脑” 实现远程诊疗
随着这类大模型的不断发展，其在全球医疗资源不足地区的应用潜力逐步显现。
以中国与马尔代夫的援助与合作项目——中马眼科中心项目为例，负责援建的中山眼科中心医疗队捐赠了自主研发的AI数码裂隙灯并培训当地医护使用。
上述搭载着AI智能系统的数码裂隙灯，只需拍摄患者的裂隙灯检查照片并上传系统，即可在1分钟内生成诊断报告和治疗建议，远在马尔代夫的患者也能获得中国国内专家提供的精准诊疗服务，这为全球范围内医疗资源的不均衡问题提供了创新解决方案。
林桢哲介绍，这套系统集结了中山眼科中心的专家先验知识，收集了成千上万张过往病例的数据进行人工智能模型训练，能够为患者筛查白内障、角膜病变、翼状胬肉、结膜下出血这四种常见的眼前节疾病。
上述模型部署在“云端”，24小时全天候生成诊断结果。在系统后台，中山眼科中心专家能够远程进行审核，加上人工智能工具的辅助，完成对患者眼前节疾病的检查。
“人工智能最理想的用法，就是实现‘设备+专家+人工智能’的融合。”林浩添教授说，ChatZOC眼科大模型是中山眼科中心赋能医疗服务的新成果，目标是开辟新路径，保障人民群众的眼健康。“拥有优质眼科资源的地区，能结合AI，打破时空地域界限，与基层，甚至偏远地区眼科医生携手，共同守护人民眼健康，使优质医疗资源变得可触及”。
他指出，未来，还将以ChatZOC眼科大模型为基础，将进一步推动眼科诊疗体系的智能化升级，完善三级诊疗网络，可覆盖眼科筛查、诊断、治疗、随访及预测的全流程，打造更高效、公平的医疗模式。同时，希望借助AI技术的持续优化，让更多医疗领域的难题迎刃而解。
策划：王卫国 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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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南都记者 伍月明 李文 通讯员 邰梦云 唐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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